西泠

【子川】诉情长（十五）

林本川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再去面对林季子，或许再也不要见面，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可是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去想林季子的脸，或者说是王诠胜的脸。

那个人有他最想看见的林季子的模样，他前一世的时候偶尔看着林季子出神就会想，如果他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遭遇那些可怕的变故，林季子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会不会像每一个普通的学生一样，会吵会闹，会犯错也会耍小聪明。

可他那时候也只敢想想，如果让杰德知道他有这样的想法，对方就只会在床上让他哭的更狠，他试过太多杰德的手段，也知道那些逼的他哭叫的方式根本不是情侣之间应该有的温存，但那是林季子，所以林本川明明知道不对，明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逆来顺受，只为了让林季子跟他更亲密一些。

 

这一世的林季子却跟上一世太不一样，他对自己太好了，生怕他受一点点伤，也怕他不高兴，总是换着花样逗他开心。

说一句“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也不为过。

 

或许这一世林季子准备再换一个方式让他付出代价吧。

同一个方法用两次，也许就没有什么成就感了。

 

林本川不得不承认，林季子的计划成功了，让他感受到从未感受到的幸福，再把他从云端狠狠地摔下。

摔坏的不仅仅是他的身体，就连他的灵魂也摔碎了。

 

林本川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累了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醒了就发呆，有时候去拿点水喝，他感觉肚子在叫，大脑却接收不到饥饿的信息，仿佛一切感官都被屏蔽了一般。

 

王小秋来到林本川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毫不怀疑，如果他再不来，林本川或许在家昏迷了都没人发现，他又急又气又心疼，给林本川拿了个毯子就去厨房煮粥。

他恶狠狠地搅动着锅里的粥，不明白那个王诠胜到底有什么好，把自己哥哥折腾成这样，他倒是好，自己躲起来不见人影，连句话都没有。

眼看着粥煮的差不多，他想着林本川的口味又加了一点糖，这才端出来放到林本川的手上让对方喝。

林本川没什么精神的看着他，看着这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眼眶有点红，却没有流泪，只是低下头去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手里的粥。

 

王小秋看着林本川这个样子，本来在林季子那里没问出什么的事儿也不敢再问林本川，生怕说了什么再让他哥难受，于是伸手拿起来碗就要去刷，可他刚起身就被林本川拉住了手腕。

他有些疑惑地回头，却被林本川一下子抱住。

虽然林本川看起来温柔，但是王小秋跟他相处了这么久，却知道他这个哥哥很少显露自己的脆弱和难过，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淡淡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喜悦，也没什么特别的不高兴，所以他才羡慕林季子，总是能让林本川笑的那么开心。

也是因为这个，他才没有强硬地去驱赶这个他看上去就觉得别有用心的跟自己长着一样脸的人。

 

可是现在的林本川却脆弱的仿佛一碰就要碎成碎片，王小秋甚至都不敢太重的呼吸。

林本川抱着他，虽然王小秋和林季子可以说就是一个人，可是王小秋身上到底是陌生的气味，他也清楚自己抱住的人并不是林季子。

他也知道，如果是真的林季子，他恐怕也不会这么抱着他。

 

他只是，太难坚持下去了，好在，好在还有王小秋。

王小秋感觉环着自己的手臂越来越用力，勒的他胳膊都有些疼，但是他也没有挣扎的动作，只是安静地任由自己的哥哥抱着，他有一种感觉，林本川的精神或许都已经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这时候能给他一点点的安慰都是好的。

 

林本川怀里抱着王小秋，这才后知后觉那些感官都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他觉得自己的骨头缝都在叫嚣着疼痛。

那是他的不甘心，也是他的痛苦。

 

林季子也浑浑噩噩地在酒店里躺着，他自从听到王小秋说了那些话以后，就不止一次想过，干脆就这样死掉会不会更好一些。

可他也清楚，自己的身体是王诠胜的，他不能这么做。

况且，他真的舍不得林本川，虽然他已经跟林本川相处了这么多年，这些美好几乎是从上帝的手中偷来的，可他从来没觉得这样就已经够了，反而越来越贪心，想要的更多。

 

也许就是这样，上帝才给他降下了惩罚。

 

曾经的林季子是毫无顾忌的，不论做什么他都不会考虑退路，所以他被人说心狠，被人说能成事，说他二十多岁的年纪却又与之不符的老练与手段，林季子不是不得意，他把这些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每个人都不过是他的棋子，是他复仇大计中的一个。

有时候他也琢磨，或许他生来就是这样，命里就合该他变成一个没有心的人，他有的是悲惨故事，也拥有满腔恨意，他叼着烟看着身边众人来来往往，阖上双眼却没有一个人在他的心里。

 

后来他发觉自己对林本川不是没有感情，可林本川已经死了，再没什么能撼动他，所以他无情，他冷漠，他理智，在外人看来想要讨好都没地方能下手，他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没有心的人。

 

直到他再一次见到林本川，那是活生生的，会笑会说话的林本川，没有被他带到污泥里去，没有化成一捧灰躺进逼仄的坟墓里的，中塑的少东林本川。

林季子那时候才觉得，自己的心被找了回来，重新在自己的胸膛里跳动，他还是那个林季子，甚至活的比二十二岁那个狠毒无情的林季子多了那么多年，可他也变了很多，他不再是那个林季子，因为他会哭，会害怕，会担心，他拥有了无数的情绪和可以称之为“婆婆妈妈”的感情。

 

是因为有了爱的人，是因为想要保护他的心情，所以有了软肋。

 

二十二岁的林季子年轻气盛，皮囊漂亮，谎话也张口就来，随便装一装就能哄得人上钩，现在的林季子却变得嘴笨，连哄人的话都说的磕磕绊绊。

 

越是长大，就越是害怕失去，因为能够失去的东西越来越少，失去的代价往往也没办法承受。

 

林季子着迷于实实在在活在当下的林本川。

那双眼睛那么漂亮，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听他说话的时候倒映出来的只有他，他跟“王诠胜”交好，所以会发脾气，会开玩笑，也会关心他。

 

可他到底还是觉得难过，那一个被他割喉的林本川，本来也可以拥有这些快乐的日子，也可以肆无忌惮地撒娇玩闹，却被他拿捏着，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那个林本川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了他，却没得到过他的一句“我爱你”。

于是林季子只能加倍的对面前的林本川好，甚至不问他需不需要，只是一股脑的，把自己能想到的都给他。

 

所以林本川就是林本川这件事情，他既开心，又绝望。

 

至少他的小川，在经历了那些之后，还能得到快乐，他们是同一个人，他终于有机会对林本川说一句“对不起”。

可是他更明白，因为是一个人，所以他根本就不配说这些话，只有林本川是无辜的被他卷进来的人，带着一腔对他的爱和信任把性命交付于他。

 

但是他没有心软。

 

上一世没有无辜的人，即便他们每个人都可怜，每个人却也都可恨，只有林本川不同。

 

所以他没办法再大言不惭地说爱他。

他可以一辈子做王诠胜。

可他比谁都清楚，他不是王诠胜。

 

所以他没办法再借着王诠胜的身份生活在林本川的身边。

林季子几乎总是会想起来那一天林本川的样子，那个绝望又难过的眼神，那个认命的脸色惨白的林本川，就好像是施加给林季子的酷刑，把他的心放在了火上烤着。

他想，如果没有被林本川听到就好了，如果那天林本川没有提前到家，他没有下楼去取蛋糕，是不是现在他就已经和林本川在一起，可以堂堂正正地爱他。

 

他又想，谎言终究是谎言，他可以装得了一时，却没法欺骗林本川一世。

早晚有一天林本川会知道，这个属于王诠胜的身体里，是曾经把他逼到过绝境的林季子。

 

林季子从酒店点了酒，他喝的有些醉了，才敢幻想那个亲吻他的林本川。

他仿佛已经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克制却热切地亲吻着小川，就算是下一秒死去都是值得的，另一半在黑暗里冷眼旁观，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他用谎言换来的。

 

林本川根本不是在爱你。

 

他爱的是那个对他好，会宠着他，保护他，不让他受一点委屈的王诠胜。

而不是这个让他家破人亡，折磨的他不成人样的林季子。

 

林季子跌跌撞撞地走进浴室，他放了一浴缸的水，衣服都没有脱就躺了进去，手边还放着他拿进来的酒杯。

酒喝得多了就好像没什么味道一般，最初被麻痹的神经也开始渐渐变得钝痛。

他伸出手去遮挡浴室昏暗的灯光，周围是蒙蒙的雾气，林季子有些恍惚，洗手台前仿佛出现了那个他渴求的身影，林本川穿着白色的衬衫对着镜子在看什么，然后自己的身影从浴室门外走进来，摸上了林本川的脸，手里还拿着DV。

林季子在浴缸里并不清醒地挣扎起来。

 

不要……不要……不要这么对小川……不要录……

你会毁了他……

 

可是幻境中的林季子却丝毫没有听到他的乞求，只是看着林本川取悦自己，像个奴隶一样跪在自己的脚下，冷眼看着对方意乱神迷的样子。

林季子觉得自己浑身的温度都被并不温热的水带走了，血液都冰冷的渐渐凝固起来，他看到林季子把林本川按在洗手台上，用最屈辱的姿势让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被男人上的样子，看着林本川张着嘴失神的样子，却只是把手中的DV凑得更近。

伏在洗手台上的人一点都没有挣扎，只是透过镜子看着身后的林季子，嘴里却在喃喃地说着什么，林季子拼了命想听清他的话，却发现他不像自己之前的那些回忆中一样说着德语，尽管模糊，林季子却还是能判断出他在说国语。

林季子眯着眼睛试图从他的口型中分辨他的话，林本川的声音也逐渐变得大了些，林季子才听到他在说什么。

 

诠胜…诠胜…

 

林季子整个人好像都被人用力打了一下，他晕乎乎的却又无法动弹，他逐渐变得疯癫，恨不得上去拉开依旧在动作的那个林季子，然后把林本川抱在怀里。

可是他还没能从浴缸中爬起来，就脚下一滑又跌在浴缸里，胳膊肘磕在浴缸的边缘发出“咚”的一声，剧烈的疼痛让林季子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白茫茫的水雾中便再没了别的东西，洗手台上也没了人影，四周安静的只有他呼吸的声音。

林季子慢慢地靠回身后的浴缸，一点点把自己浸没到水中，感受到水把自己的五感全都封闭的状态。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流泪，眼泪混到水中，一下子就扩散了，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是啊，林本川本来都那么信任他，本来都可以已经有一点点喜欢他了，可是他还是用最残忍的方式打破了林本川的幸福。

 

他也曾经对林本川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怎么可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揭过呢，那时候的林本川该有多难受。

 

林季子想，他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对林本川说一句对不起了。

 

王小秋说得对，不要再出现在林本川的身边，恐怕才是他能做的最好的决定。

他突然非常羡慕甚至可以说是嫉妒王小秋。

那个人得到了林本川无私的真心，在任何时刻都能有理由的陪在林本川的身边，也可以为了林本川而对他生气。

 

林季子恍惚的笑，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日子啊。

是他自己弄丢了。